Lesley

伊卡洛斯自白

  我睁开眼睛,以为自己会看见光。然而眼前仍是那个昏暗的海边房间。我没去天堂,也没去地狱,我仍住在死前的房间,唯一的区别是苏菲看不见我了。我是伊卡洛斯,那个死去的女孩。


我对这一切厌倦,原来生与死并没什么不同。苏菲仍然每天忙着做饭和打扫房间,把水壶擦得锃亮是她的新习惯,用来填满不用帮我穿衣的早晨。我已经忘记衣服的重量,忘记鲸鱼骨胸衣的紧迫,忘记裙子的拖沓,忘记苏菲冰凉的手指在我颈间略过的触感。死亡,不过是丧失一切感觉。


我在房子里飘荡,苏菲看不见我,母亲看不见我,妹妹看不见我。只有她,新来的画家,她能感知到我。但是,或许她只把我当成妹妹,毕竟我们长得那么相像。


我看着她和妹妹越来越亲密,不难猜测她们发生了什么。海边的散步是比社交舞会更能让人陷入爱情的活动。那些礁石,我曾经爬过;那些草丛,我曾经走过;还有海边的岩石形成的天然屏障,似乎专为情人准备的小房间,我呆过,很久很久。


那时我的身边只有苏菲。啊,苏菲。我还记得我们初见时她的样子。惊慌失措的一只小兔子,永远瞪大双眼看着我,穿着故事里牧羊女的衣服,问我:“小姐,您要用晚餐吗?”


晚上,我在苏菲的床上躺下,她的脸上仍有泪痕。睡裙太宽大,她像一只淹没在衣服里的小兽,满心苦恼。她是否后悔嫁给马车夫,她是否后悔拒绝我的邀请,她还爱我吗?


整夜,我都和苏菲躺在一起,就像妹妹和那个画家一样。如今回想,我和苏菲从来没有整夜在一起过。母亲不肯放我一人在家,也不愿独自出行。身为长女,我必须嫁给一位意大利贵族,然后带着母亲回米兰生活。这是我的使命,我从小女孩时就知道。嫁人和进修道院,我不知道哪个是更好的选择,也从来没有选择的机会。不知道妹妹会不会恨我把命运转嫁给她,尤其当她和我一样,爱上一个不可能的人。


清晨,苏菲穿着我的睡裙在十字架前祈祷。她如此虔诚,上帝没有理由不允准她失掉孩子。马车夫的孩子凭什么要长在苏菲的身体里,只因为他是苏菲的丈夫?一个新婚之夜后失踪的丈夫?一个偷了苏菲所有首饰的丈夫?


我是第一个发现苏菲怀孕的人,因为我们合拍的月经周期里,苏菲掉队了。我记得她的迷茫,当我说到她可能会生下一个孩子。或许我不应该恐吓她,或许我应该安抚她说我们可以一起养大这个孩子。我可以带她去米兰,我们可以继续维持小姐和女仆的关系,只是我会是一位夫人。


成为夫人,就是成为母亲。我从未见过快乐的母亲,一个都没有。我的母亲只有说到米兰时才会笑,很多年后也许我会带着这种笑容谈巴黎。可是我不爱米兰,甚至不爱巴黎。我只爱苏菲的小房间,窄窄的木板床,甚至不够我们两个并排躺下。


那天下午,风很大,天空非常蓝。我走在苏菲后面,发现她的裙子已经破了好几个地方。她的步伐又慢又无力,我信步漫游,看她飘在风中的碎发离我越来越远。终于,一个转角处,我看不见她了。于是我跳进海里,永远和心中的她在一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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